遭受由耶律阿保机亲自统领的契丹大军围攻,卢龙军节度使史敬思阵亡。而藩镇牙兵余众救援将主不得,被冲溃杀散,也只有八千余名兵马突出重围,继续向治所幽州退去。
契丹趁机占据辽西地域,而耶律阿保机倒并没有趁势强攻卢龙军治下其余军州。毕竟他很清楚,如若集结军力,能够一举挫败晋王李存勖亲自统领的就军旅,而迫使晋国退守河东,那么河朔燕、赵之地,也将是唾手可得。
可如果这次大战契丹败北...那么即便一时攻占下卢龙军其余州府,恐怕还是要被大举反攻的晋军赶回塞北。
而汴京这边,一直关注北地战局的李天衢,也已经得知由于燕地出身的牙兵相继叛乱,致使史敬思遭受合围战死...念及当年初会时,彼此倒也甚是投缘的经历,李天衢也难免感慨一番。
然而听闻卢龙叛军拥立燕将卢文进为主,并投靠契丹之后,李天衢面色冷冽,眼中也流露出一抹杀意......
与正史线的事迹几乎一致,于刘仁恭、刘守光父子败亡后,便降从于晋国的卢文进。他的确是在李存矩帐下委曲求全,被威逼献爱女做侧室侍妾,心中再是不愿,也不敢违抗上命...也确实是其余燕将自作主张,发动叛乱杀了李存矩。卢文进迫不得已,也只得一并反了晋国。
然而卢文进叛晋虽然是为势所迫,可是他一旦投从契丹,也将成为协助外族侵掠中原最为踊跃的得力干将。
李天衢先前与按史载轨迹身为契丹开国佐命功臣的韩延徽来往,觉得对方不算是勾结外族迫害同胞的汉奸。因为韩延徽是治政文臣,助契丹富国强兵不假,但是他极力倡导胡汉分治,为契丹治下的汉人百姓谋求权利,而且他还向来主张与中土诸方割据势力和睦相处。
何况韩延徽本来也没打算在契丹安家落户,但是到了后唐赴职,却遭臣僚排挤嫉恨...结果重返契丹,耶律阿保机非但不治他擅自逃离的罪责,还给予其最高规格的待遇,所以他为契丹效力下去的动机,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卢文进却是藩镇牙将出身,他投从耶律阿保机之后,最常干的事便是掳掠河朔汉家百姓到北地,致使燕、赵诸州,荆榛满目,不但按史载“文进引契丹寇新州。自是戎师岁至,驱掳数州士女,教其织纴工作,中国所为者悉备”...而且还传授契丹人撞车、云梯、投石、掘地、火攻...等攻城之法,完全可以说是协助外族入侵中原的急先锋。
而按卢文进原本的命途轨迹,他又于后唐明宗继位时率数万众归附,结果到了后晋时节由于石敬瑭仍契丹国主为父,惧不自安的他又只得逃到南唐治下疆土。似乎也是意识到先前自己屡番助契丹南侵而遭世人非议,后来便低调恭谨,绝口不提兵事,倒还得了个善终。
不过即便卢文进终有一日会自责不安,但是就冲他为契丹卖命时的所作所为,按李天衢想来,这厮才更符合汉奸的定义。
然而只眼下而言,卢文进向契丹投诚,晋王李存勖面临的压力也将更大。晋国还要集结军力,重心转向要与契丹大军对垒,那么顾此失彼,镇州真定城那边,恐怕张文礼发觉围攻城郭的晋军锐减,也不会再坐以待毙下去......
赵国国都真定城以东,一处唤作东垣渡的道路要隘。有两万晋军方自抵达于此处,才铺开稀稀拉拉的寨栅、鹿砦,而正要扎营建垒,以便长久围困真定城中的叛军部众。
毕竟契丹大举南侵,无比震怒的李存勖也亲自统领河东精锐杀往易州,而要与耶律阿保机决一死战。本来奉诏围攻真定城的几拨军旅,被抽调向东面进发,而继续围困镇州真定的军职差遣,则由听宣率领本部牙兵赶至的李存进接管。
而东垣渡一隅土质松软,晋军将兵发现无法打下厚实的根基筑垒,还是要先行至附近山林大举伐木为栅。李存进扎营于东垣渡,早晨,李存进命骑兵向镇州出发,李存进为了加快筑营的进度,便派遣大部分人马至附近山林砍伐木植,自己则仅统领两千兵马坐守营寨。
然而晋军大将李存勖这边的动向,也让真定城当中潜出侦察的斥候探得一清二楚......
东垣渡尚且简陋的晋军营寨东侧,几名至附近溪流汲水的军健、伙夫正有一句、没一句着闲谈着,也正准备回去生灶造饭。然而一个眼见的军卒忽的站住了身子,他手搭凉棚,往西面望去,就见那边山坳拐角处,却忽的冒出一个甲士。
那个人明显也在朝着这边张望,仅过了片刻,便打了声唿哨,并劈手往前重重一挥,从那人身后,骤然间又冒出了一批军卒,那伙人各个手执军械,锋利的刀刃映着眼光,耀起一片森寒的利芒,旋即便朝着晋军营盘这边奔涌过来......
“不好!叛军前来扑营了!”
察觉敌袭的晋军士卒立刻高声呐喊,而那边悄然杀出真定城的叛军见状,也都发出歇斯底里的喊杀声,便朝着前方简陋的营盘冲撞过去!
营寨当中,士卒们纷乱的奔走相告。而迅速扑杀上前的叛军甲士,所发出声嘶力竭的喊杀声响成一团,眼见便要将眼前单薄的寨栅成片推倒。
这边几拨晋军士卒方自集结成队列,那边便已有大批的叛军撞入营盘。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员骑将拍马如飞,自军寨中心处疾驰而来,但见他擎着一口大衮刀,干脆迎面横扫过去,那些匆匆涌到营寨的叛军步卒,相继残肢横飞、就鲜血喷溅...顿时便被扫倒了一片!
那员率先冲来抵挡敌军的晋国大将须发飞扬、双目环睁,很明显已是动了真火...而他虽然抡刀杀敌的模样甚是威风雄壮,可面相上看来已是年近六旬的岁数,也不免瞧出几分老态。
毕竟同样是晋国开国元老的李存进,他当初也曾被李克用收为义子,偏偏却与自己的义父同龄。即便按理说与方今晋王李存勖是义兄弟的关系,可是两人年龄相差也足足有二十九岁......
身为晋军中的老资历宿将,李存进眼下却是又气又恼,眼见面前源源不断涌杀如营盘的敌军士兵,他也不住的咬牙暗念道:
玩了一辈子鹰,却被家雀儿给啄了眼!当年老夫东征西讨,为先王...义父屡立战功,本以为苦守真定城的张文礼,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茬的货色,只得龟缩于城中...而大王调拨诸部同袍军旅,东行去与契丹夷类会战,我奉旨围困真定,只因要尽快修筑垒寨,便调发大部兵马去砍伐木植...也仅不过这半日的功夫,便被张文礼麾下的叛军钻了空子!
待我麾下牙军返程归来时,又岂容这干宵小猖狂?事到如今,哪怕是以寡击众,也势必要杀退这伙兵马!否则我活到了这把岁数,临老却因大意吃了这场败仗,还怎会有颜面去见大王?
李存进忿然念罢,旱天雷一般的怒吼,喝令营中一时慌张的兵士迅速前来应战,又舌绽春雷的大喊道:
“儿郎们,随我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