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便已经倾向于弃械投降的内城宿卫军,当得知国主刘?已经裹携珍珠财宝逃亡南面的港口,意图流亡海外的消息之后,自然也不愿再徒劳抵抗下去,连声高呼愿降,便打开宫门,放魏军进入内城。
时间紧迫,刘?乘上匹快马,与若干宦官带着一小撮士兵,匆匆装束了几车财物,便往口岸港汊的方向赶去。这一路下来又生怕魏军已杀入内城,不断的快马加鞭,又致使不少内侍、兵卒掉队,直到刘?狼狈的抵达位于兴王府南隅入海的港口时,也仅剩下数百人尚还跟随在他身边......
由于魏朝大军杀至兴王府,刘?先前便已下达禁海令,一来是提防戒备魏军舟师走海路登岸,二来是要禁锢住各国商贾,乃至兴王府内走海贸的豪商因战乱而携家产离开兴王府。
所以停靠在口岸的船舰密密麻麻,虽然帆樯如林、舷帮相接,可是眺望远方海天一线,也别无船只在海面上航行,若是乘船逃离,也能以最快的速度驶离海港。
然而刘?登上了规模也犹如海上小型行宫的龙艘御船,再朝着周围望去,就见也有随行的军士登上另外两艘纲船,本来从皇城内库中打包裹携的金银珠宝,再逃往港口的途中似乎又遗落了不少,眼下能携带上路的还不够个零头之数...刘?的心在滴血,往日自己处心积虑,盘剥搜刮的资产绝大多数不是要亲手毁掉,便就将会归魏朝所有...对于这种极度贪婪爱财、极端好大喜功的暴君而言,江山社稷没了,所剩下的财产也不过九牛一毛,也当真比自己被活生生剐上十几刀还要难受。
仅凭如今掌握的财富,再加上几百号人,虽然可能在化外之地最多也不过只能做个土豪富家翁...但是眼下刘?心中盘算着,只能将琼崖五州当做中转站,赶在魏军追击杀至之前,尽可能召集五州兵马,席卷所有钱粮继续流亡,那么起码在海外海外邦国也能组建起一支规模不容小觑的武装力量。
自唐末乱世以来,中原群雄割据一方,刘?心想我刘家尚且在其中能有一席之地...化外诸国形势,也远不如汉唐中土那般群雄龙争虎斗的规模,那么另起炉灶,朕也依然会是称霸一方的帝君!
虽说以刘?本人的意向耻为南蛮王,一味的宣称叫嚣自己是汉室华夏正统的皇帝,如今却沦落到要去抢他素来瞧不起的化外蛮夷地盘,这让刘?难免感到心中万般憋屈...然而别无他法,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当刘?回头以无比怨毒的目光,又环视了一圈他曾只手遮天的兴王府城郭市坊,很快又转过头来,便大声叱喝船夫赶紧开船。如果时间允许,刘?固然还想搬尽南海珠宝上路,或是确认不得已遗留下来的财富尽皆付之一炬...还要将万商云集、宝货充盈,起码表面上也营造出繁荣富庶景象的兴王府烧成一片残垣废墟,城中百姓最好也尽数消亡,不能给魏朝留下任何利益之后再离开此地...但是魏朝军旅此刻或许已经杀入内城,他很清楚必须立刻乘船逃离,逃得越快越好。
一艘御船、两艘纲船遂扬帆起航,驶离港口,然而也不过驶出近十里的功夫......
“可恨...着实可恨!朕的江山...朕的社稷...朕的财宝......但就算只能流亡海外,只要朕还有一息尚存,便仍是主宰一方生杀大权的真龙天子!”
面色阴渗渗的刘?双目中满是血丝,他咬牙切齿,满腹怨念,脑袋中正浮现出极为恶毒的幻想...又不住的回头望去,却并没有眺望见兴王府那边有火势漫起,刘?更觉忿恼之际,突然却听见船头那边,有军士带着哭音的惊嚎声响起,他浑身登时骇得一个激灵,又赶忙前去一看究竟。
奔至船头,刘?定睛放眼望去,面色唰的一片惨白,双腿一团,险些直接瘫坐在甲板上。
因为刘?分明望见,远方插桅林立,扬帆蔽空,正有大量战船浩浩荡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朝着这边驶来,那般阵仗犹如在海面上移动的连营堡垒,看来也足以封锁兴王府的入海口,就如同张开一张巨网,那将往西南面奔逃的这三艘船舶裹在当中!
...李天衢当然很清楚,越国国都兴王府,也就是历来属于海上丝绸之路主港的广州地理位置特殊,位于珠江下游,濒临南海,也是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的海外贸易港口;
而且李天衢还记得,如果按正史的轨迹走下去,再过个四五十年,本来应当是刘?的孙子,南汉末主刘鋹便是于兴王府即将城破之时,打算装载十几艘船的珍珠财宝,与嫔妃一并逃亡入海。结果还没出发,他所宠信的宦官却指使卫兵先行乘船出逃,将他这个本来的主子抛在岸上...刘鋹遂只得投降,乖乖的赶赴汴梁任由宋朝安排处置。
推敲刘?的为人秉性,素来狂妄惯了,多半会不甘于跪伏在中原天子面前请罪认怂,他如若又不愿自绝性命,那么几乎可以断定其会打算入海继续流亡下去,在化外之地再打下一片地盘,还要称孤道寡着继续以皇帝自居。
所以起先发兵讨伐越国,李天衢并没有立刻下旨水陆并进,只是分西、中、东三路军旅向南推进,直至会师于兴王府城下。可是东路魏军拿下位于越国东部的潮州,控制住后世广东省汕头市那等同样属于海上丝绸之路重要门户的港口州府之后,魏朝舟师经东海、入南海,也有了可以停驻转运,以便于继续航行进行杀往兴王府的口岸。
集结会师的魏朝大军从北面打,集中兵力猛攻兴王府北部外围的任嚣城,可是已经停泊于潮州港口的魏朝舟师,起初却并没有协同走水路攻击位于兴王府南隅的口岸...为的就是要让刘?有一种他还有后路可退的错觉,眼见国都守不住了,就只能乘船往海上逃。
毕竟越国国主刘?性情极端偏激,不甘向中原天子跪地求饶...如若他自知身陷于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绝境当中,便只会挟裹兴王府臣民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也有极大的概率会意图纵火焚烧尽城中的一切财富...甚至所有性命。
可是刘?如果以为自己还有退路,以后也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形势又在万般急迫的情况下,他也来不及纵火焚城,焚烧尽以往搜刮的财宝,亦或再胁迫大批民众惨受战祸殃及...然而刘?一旦弃城入海,兴王府守军即刻便会土崩瓦解,魏朝军旅也将更为轻易地全盘占领城郭。
所以他这条祸害南海的蛟蜃,先是犹如被一个法器罩住,慌忙东闯西撞,磕得头破血流,以为身陷绝境之时,却忽然发现法器上有个缺口可以供它钻出去...也就来不及再吞噬祸害同样被困在当中的其它生灵,这条蛟蜃必然要尽快穿过缺口逃生,殊不知刚探出头来,一把除妖斩魔的神兵利器就刚好悬在它的脖颈上,旋即便会凌空劈落下来......
李天衢虽然远在汴京皇宫当中,可是岭南兴王府这边形势的演变,基本却也都在他的意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