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在这些事情完成之前,长生天不会让他死去的。他只是要找个地方自己想清楚一些事情而已。你们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下去,等他回来做决断吧。”
果然,三天后,铁木真突然出现在营地中,并立刻招集起四个弟弟和博儿术、者勒蔑、赤老温以及沈白,然后开门见山得说道:
“让全族中可以作战的男子们都集合起来,带上最好的兵器,准备进攻蔑儿乞惕人!夺回孛儿帖!”
“诺!”
没有人反对。大家其实早就在心中等待着这句话。
全族都动员起来了。男人们倾巢而出,留守营地的任务就全部交由妇女们负责了。铁木真认为,与其因留下一部分人来看守营地,还不如倾尽全力来与蔑儿乞惕人决一死战。留下的人多了,进攻的能力必弱;留下的人少了,也不济什么事情。
月伦额客对这个决定深表赞同,并主动担当了这支女子守备队的首领。这一点也正合铁木真的心意。当他看着母亲全身戎装,手持秃黑的英武姿态,十一年前那个部落离散之夜的情景便再度浮现于眼前。但是,此时的母亲身边并不孤单,幼小的妹子帖木伦也拿起了武器,象一只机灵的山猫一样,护卫在母亲身边。
看着母亲与妹妹,铁木真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力得向她们点了点头。心中默默得道:
“白鹿们,是你们担当苍狼们的守护者之职的时候了!”
月伦也向儿子点了点头,其实她也很清楚,这一刻迟早会来临的。她目送着铁木真他们上马,整队,开拔,同样一言不发。就那么久久伫立,久久凝望,直到儿子带领的部队消失在茫茫草原的尽头……
※※※※※※※※※
铁木真出兵后,部众们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向北进发,而是折往西行。在那个方向上,有日夜不息的土兀剌河。
他当然没有冲动到要以这区区几十人的部队去向三个蔑儿乞惕部落组成的大营地公开挑战的程度。他心中很清楚,这样的营救活动,如果没有强大势力的援助,是根本不可能获得成功的。而这个强援,自然是自己此前曾经拜访过的脱斡邻勒汗。
他们这一小股部队,沿着鄂儿浑河溯流而上,经过几天的行军后,在接近土兀剌河口的地方,遇到了克烈亦惕人的一个营地。这个营地的首领,正是脱斡邻勒的弟弟札阿敢不(1)。在他的引导下,铁木真顺利得见到了脱斡邻勒汗,并向他陈情求助。
“三姓蔑儿乞惕人抢走了我最爱的妻子,父汗,我如今只能向你求援,请你发兵助我。”
脱斡邻勒依旧用冷峻的目光扫视着铁木真,一年多不见,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就象土兀刺阿能山那样,终年沉默得耸立在土拉河口。他沉思了片刻,神情倏然一变,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的语调说道:
“铁木真啊,是到了我偿还你父的恩情的时候啦!还记得去年此时我曾经对你许下的诺言吗?你送我黑貂袄子,我便答应过要将你们离散的部众夺还给你!当年,你的父亲就是这样帮助我的,如今轮到我来做同样的事情了!我将集合起全克烈亦惕最勇敢的战士,杀向腾汲思海(贝加尔湖)的岸边,踏平蔑儿乞惕,夺回你的妻子孛儿帖,将她原封不动得还给你!”
他顿了顿,目中精光一闪,又道:
“铁木真啊,你的妻子被夺,这也是全体蒙古人的耻辱。因此,我们需要有一支属于蒙古的军队加入我们的战阵行列。你这就去豁儿豁纳黑河(2)滩吧,去找札只剌惕人的首领札木合,告诉他,我请他出兵相助。至于何时出兵,何处汇合,让他来决定吧。无论从蒙古人的荣誉还是信诺上,他都应该出兵的,你们曾经还是好安答(3)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的。父汗见识,孩儿不及。这就去向他报信。”
“好,就这么定了!我会带两万人从蔑儿乞惕人左翼发起进攻的,右翼就交给札木合。”
说完这句话,脱斡邻勒又回复了最初的冷峻,似乎这兔起鹘落之间做出的战争宣言,根本只是一场轻松的狩猎。
离开黑林的路上,铁木真的脸前不时闪过脱斡邻勒的脸,那种杀伐决断,一由已出的凛凛威势和腾腾霸气,都是自己前所未见的。
与自己的小部队汇合后,铁木真离开命令合撒儿与别勒古台做为请兵使者,直奔札只剌惕部札木合的营地。
札只剌惕这个部落,在蒙古人中有着一种微妙的地位,很多蒙古人甚至于不愿承认自己与他们是同一族。据说,他们的祖先是合不勒汗从其他民族中掳来的孕妇所生。虽然合不勒汗也认他为子,并分给他部众牧场以自立,但是其身上所笼罩的异类色彩却并不因时间的推移而在人们的心中有所减弱。正因如此,虽然如今的札只剌惕部在札木合的领导下蒸蒸日上,已经成为了连脱斡邻勒这样的人物都不敢小觑的一大强势,而身为领导人的札木合却还是无法突破传统藩篱,称汗于蒙古人中。
这位札只剌惕的能人,时年比铁木真长了五岁。当铁木真六岁的时候,曾经与他结为安答,是铁木真那孤独的幼年时代少数的朋友之一。幼时二人在河滩中结拜、玩耍的情景,又随着这个名字再度流淌于铁木真的记忆之河中。他留给铁木真的印象是一个有着圆圆脸的胖孩子,性情和顺,待人平易,从不认生。那时,因为他的札只剌惕血统,全营地的孩子们除了铁木真之外,都不愿与之玩耍,甚至于还结伙欺侮他。铁木真还依稀记得当时的情景:即使有人将吐涂吐到札木合的脸上,他也还是一付笑嘻嘻的样子,好象那不是他脸,也不去擦拭,只待其自干。人们看到这种情况,都认为这札只剌惕的种果然没有胆色,是个软弱的家伙。
然而,几天之后,这个吐过他吐涂的孩子就在一次骑马的时候因马肚带突然断裂而落地,摔折了胳膊,直养了几个月才好。当时,大家都以为是意外,谁也没多怀疑什么。直至又相继有许多孩子发生了这样或那样的意外之后,人们才注意到,这些发生意外的孩子无一例外的都冒犯过札木合,于是,这件事被提交到也速该那里去仲裁。经过调查,也速该也认为札木合与这一系列事件脱不了干系。但是,他又考虑到查无实据且情有可原,便只是将这孩子送回了札只剌惕部去了。临分别的那天,铁木真与他同在河滩里对天盟誓,彼此结为安答之好,并交换了信物。铁木真送出的礼物是一支柏木削成的鸣镝,札木合则回赠了一只灌铜髀石。然后,二人便洒泪分别,至今也不曾再会过。
当铁木真十五岁的时候,在草原中偶遇豁儿赤,从他口中得知札木合继承了札只剌惕的族长之位并将事业做得有声有色,成为蒙古诸部中最为强大的一支。现在想来,当年他在乞牙惕部落中的时候,应该是人质的身份。可见那时的札只剌惕还相当弱小,需要受乞牙惕的保护。现在双方的位置却全然调换,不由令铁木真深感世事无常。如果他还记得自己,也许会看在安答的情面上,出兵相助吧。
怀着对童年好友的温馨回忆和对未知前途的惴惴不安,铁木真每天都登上土兀剌河原上的小丘眺望远方。五天后,地平线上出现了两个黑点,不一时,已经可以分辨出来者正是合撒儿与别勒古台。
一见面,铁木真劈头便问:“怎么样?”
从二人疲惫的面容上可以看出,他们是一刻没有耽误,兼夜赶回来的。合撒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答道:“成了!札木合答应出兵。”
“好!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得知我那铁木真安答的遭遇,我心痛如绞,肝肠寸断!此仇必报!此恨必雪!’他完全同意脱斡邻勒汗的提议,也将调动两万军队为夺回孛儿帖而尽力。并说‘以前没帮上忙,已经遗憾了,这次不会错过’。他的人马将直扑勤勒豁河畔(4),取莎草以结筏,横渡而过,如从天而降般突入敌人的巢穴,捣毁他们的帐幕,尽掳其妻子财帛,将他们杀得寸草不留!”
合撒儿说到这里的时候,有点喘不过气来,被迫停顿下来。一旁的别勒古台已经调匀了气息,接口道:“札木合还说,请脱斡邻勒汗的部队从黑林出兵,与我们在不儿罕山下汇合,然后前往斡脱罕—孛斡儿只草原与他会师。在那里,以马奶酒祭奠我们的战神以祈必胜,擂响黑牛皮战鼓来振奋士气,跨我乌骓之烈马,着我强韧之战衣,搦我点钢之长枪,持我锋利之环刀,携我椴木之硬弓,搭我桃皮之利矢!即使狂风暴雪也不能失约,便是雷雨大风也要如期赴会。言出如山,绝不可改!”
铁木真回首对博儿术道:“都听清了吗?”
“诺!”
博儿术干脆得回答着。
“那么就代我去向脱斡邻勒汇报吧。”
“诺!”
博儿术言罢,以敏捷的动作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铁木真当初的预想范围,将有四万名战士因自己而调动起来,如非亲耳听到,几疑是犹在梦中。但此时已经没有感叹的时间,铁木真立刻传令全体三十名部下立即拔营向不儿罕山方向进军,在那里迎接克烈亦惕的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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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平静的斡脱罕—孛斡儿只草原,此时成为了沸腾的海洋。
刀枪如林,万马嘶鸣。四万名精锐的草原战士集合在这里,形成了一支百年罕见的大军。虽然克烈亦惕的部队比预计的战略部署晚到了三天,但并不影响已经鼓舞起来的士气。铁木真的三十名部下站在脱斡邻勒汗与扎木合的大军中,显得如此渺小而可怜,但是,这毕竟是铁木真的初阵,在周围众多战士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战意的感染下,也变得气势飞扬,龙精虎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