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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大人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自是不需韩某提醒了。”

    第237章 吴江的心事

    北朝死的另外一个护卫名叫百桑,印象中他同样生得牛高马大的,同那死去的阿木,还有换了女儿打扮的耶律禹看上去犹如拿同样一个模具刻出来的。

    顾甚微心不在焉的想着,渐渐地落在了赶去凶案现场队伍的后头。

    吴江就站在这里,他手中提着灯笼,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的。

    “你之前没有认出那个阿木么?毕竟那个开膛手小兵说他曾经是边军先锋大将,应该同你在战场上相遇过。”

    吴江一愣,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一声。

    他有些茫然的扭过头去,冲着顾甚微啊了一声,然后苦哈哈的说道,“顾亲人,你同时宴兄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就是我还没有用晚食呢!”

    “时宴兄让我去放孔明灯,我错过了那大骨头汤还有白花花的馍,虽然算得上是因祸得福没有被人药倒。但是现在五脏庙那是空荡荡的,肚子都忍不住唱山歌了。”

    顾甚微瞧着吴江的目光幽深。

    “你没有认出阿木么?你们应该在战场上遇见过吧?”

    吴江脸上的表情渐渐凝滞起来,他有些落寞的笑了笑,“顾亲事没有在我大雍边军做过武将,怎么说呢我年幼之时瞧着父兄上战场,只觉得他们既威风又没用。”

    “威风的是可以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没用的是打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办法收复幽云十六州。”

    二人说着,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直到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头。

    吴江自嘲的笑了笑,“等到我也去了边关之后,我才发现做大雍朝的武将一点都不爽。你打输了要被文官参,打赢了想要一鼓作气再接再厉,朝廷恨不得连发军令让你见好就收。”

    “好不容易收回来的一点失地,庆功酒都还么有喝完,捂在手心中都没有捂热乎呢,就被那些软脚虾上嘴巴皮碰下嘴巴皮,给割出去了!”

    “我怎么没有见过那阿木,我们都不知道生死搏杀多少回了。”

    “若是战场相见,我只恨不得砍死他算了。可如今我是吴推官,他是木侍卫朝廷要和谈我这小胳膊拗不过大腿,又有什么办法呢?”

    顾甚微很少瞧见这样的吴江。

    他在汴京城中对查案之时一窍不通的时候,那都是自信满满,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如今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却是垂头丧气起来。

    “这可不像你。”

    吴江四下里看了看,确认自己身边没有其他的小兵儿,叹了一口气,“顾亲人你不懂,在汴京的时候,有我舅父罩着我。舅父疼外甥,那当真是没得说的。”

    “便是我想要皇帝老儿的胡须,舅父他都会将我臭骂一顿,然后在去御书房议事的时候,偷偷摸一根回来。”

    顾甚微听着无语,这画面感太过强烈,她坚信此事绝对发生过,王一和就是为吴江偷过官家的头发,要不然的话这厮贫瘠的脑袋根本就想不出这些来。

    吴家说到这里,一下子变得贼眉鼠眼起来。

    t;divtentadvgt;他身子一躬,先是做贼一样脚步轻了几分,“在边关就不一样了,若是一点事儿没有做好,阿爹抽我鞭子,岳父揪我耳朵,哥哥们排队让我蹲马步”

    “从前还有红英护着我,自从以我爹的性子,我敢说咱们出了这个村子,等天亮就会遇到他派出来接应我的人了。不用说来的人肯定是我二哥,他名叫吴辅。”

    “开始放那孔明灯的时候,我那第三个愿望是小声说的,我就怕我说大声了,被他那个顺风耳给听到了。”

    顾甚微听着,却是蹙了蹙眉头。

    “这么看来,那个幽灵一般的杀手选在今夜动手,想必也是对边关很熟悉的人,知道这一点的。”

    她都不用去看第二名死者,都能猜到他的致命伤一定也在脖颈处,一刀封喉。

    北朝的几个侍卫功夫都很好,若当真是单打独斗,那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人杀死,这也就是因为他们喝过了那碗骨头汤,所以才没有那么高的战斗力。

    可即便如此,那手法太过专业,明显是魏长命那样天赋异禀,且做过刺客训练的人。

    这种人突然出现,要不就是西夏高手,要不就是马红英提示她的,他们任务失败之后立即过来补刀的天字号人物。

    “来得太快了,就像是一直盯着这里的动静一般。”

    顾甚微说着,又否定了这个猜想。

    虽然她为了同马红英见面,故意上了松毛岭,并没有留在营地当中。但是这块空地上,明里有皇城司第一刺客魏长命,暗里平旦楼幽灵安慧。

    他们都是在轻功以及探查上造诣极深的人,不可能感受不到有眼睛盯着这里。

    那么会不会那个幽灵刺客就藏在他们或者北朝的队伍当中呢?

    顾甚微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抿了抿嘴唇,为了以防自己刹不住想偏了去,转换了一下思维冲着吴江问道,“先前那个北朝士兵说,阿木不小心弄丢了重要的战俘。”

    “阿木杀死士兵的妹妹的时间是在年前,那么那时候你应该也在边关才是。你可知晓那个被抓住然后又逃出来的战俘是谁?”

    吴江一愣,有些茫然的看向了顾甚微,他摇了摇头,“我大雍边军那时候并没有人被俘。”

    他想了想补充道,“更加不用说,什么被俘虏之后又逃回来的了。”

    “总要俘虏,那得被人称上一句将军了。我们这些领兵打仗的人,被俘虏了之后再回来,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朝廷不会再信任他了”

    “反正换做是我,便是宁死也不会被俘虏的。”

    顾甚微深深地看了吴江一眼,他这话说得格外的真诚,一点儿都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所以,是那个俘虏根本就不是马红英,还是马红英没有死被俘虏过然后又被朱鹮救了出来这件事,吴江根本就一无所知?

    顾甚微想着,瞧着走在队伍最前头的韩时宴,认真的对着吴江问道,“红英是怎么死的?”

    第238章 刮骨才能疗伤

    吴江那眼珠滴溜溜一转,顾甚微已经明白他想要扯东拉西了。

    于是她果断先发制人,直言道,“你认为韩时宴处理不好这些事情么?你什么都不说,韩时宴就会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冲乱撞,一个不小心便直接死了。”

    吴江嘴唇一颤,想要辩驳。

    顾甚微却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你认韩时宴是官家的亲外甥,他不会有事?”

    吴江没有言语,他默认的表情说明了顾甚微猜中了他的心中所想。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韩时宴如今不也在去往北朝的路上了么?吴江,对于笨蛋而言,一无所知未必是坏事。因为笨蛋做事横冲直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谋划与思量。”

    “而对于聪明人而言,行事犹如走钢索。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你曾经也做过先锋,当过斥候。有没有想过,你同马红英的好心隐瞒,可能会害了韩时宴的性命,毕竟他对于身边的危险一无所知。”

    吴江听得少有的认真。

    他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跟上那支去看第二名死者的浩荡队伍。

    韩时宴站在队伍的最前头,被一大群人拥簇着朝前走去,若非他个头高,便是连他的帽檐都瞧不见了。

    顾甚微见他有所松动,趁热打铁地说道,“那个被俘虏的人,就是红英对吧?”

    吴江瞳孔猛地一缩,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顾甚微,“不可能,我亲眼瞧见红英被杀了!”

    吴江若非是一个演技绝佳的戏子,那他说的话就不是作伪,他根本就不知道马红英还活着,他也不知道朱鹮救人的事情,更加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未过门妻子马红英,就是被他写进卷宗里的杀人凶手棉锦。

    他是当真一无所知,且一直将自己困在了那场战役当中没有走出来。

    顾甚微看着吴江脸上豆大的汗珠子,他面白如纸,整个人都变得颓唐了下去。

    “吴江,头可断血可流骨头不能软。习武之人割腐肉刮骨疗伤,那都是家常便饭,怎么可以因为痛苦就不去面对,还没有上战场就当逃兵呢!”

    顾甚微说着,瞧着不远处那两层高的信塔,引着失魂落魄的吴江走了上去。

    “我知道那件事对你而言十分痛苦,你还没有做好提及的准备。那不如你先听我的故事吧。”

    吴江有些茫然的扭过头来,他朝着顾甚微定睛一看,瞳孔猛的一缩。

    只见不知道何时顾甚微已经撸起了衣袖,露出了她那纤细无比的手臂。

    可那手臂不光是细,上头还有许许多多的愈合后留下疤痕的伤口,吴江自己是习武之人,他一眼便能够看出每一个伤口都是被什么利刃所伤,当时又会流多少血,有多疼

    他从前只听闻过乱葬岗围杀,可今日瞧见顾甚微身上的这些伤疤,才对那过去的苦难有了真情实感。

    “顾亲人我有药,我有药,消去疤痕的药,很有用的”

    吴江说着,手忙脚乱的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这个要是没有用,我帮你去找马夫人,马夫人爱美,家中有很多”

    顾甚微摇了摇头,“我有药。李东阳的脸都能恢复寻常,我这点伤算什么?”

    t;divtentadvgt;“我怕自己消除了这些,会觉得前路太过艰难,根本就没有披荆斩棘的勇气。”

    吴江握着药瓶的手微微一滞,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顾甚微,“可是明明你对付顾家很容”

    顾甚微轻笑出声,她将双手手肘撑在凭栏上,这会儿天还没有亮,营地里的火把亮堂堂的,整个村庄仿佛都被那燃烧物的烟火气笼罩着。

    “很容易,对吧?很多人都会这么想。可是我为了这个很容易,准备了三年,没日没夜不敢喘息。”

    “什么药都治不好我身上的伤疤,唯独只有真相大白,讨回公道这一种解药。”

    吴江听着,怔愣了一会儿,苦笑出声。

    “我无论如何,都是没有办法替红英讨回公道的了。因为如果我要讨回公道,就势必会生灵涂炭,将这个朝廷翻个个儿来”

    吴江说着,朝着不远处看了过去,“我和红英发誓,要用自己的鲜血来保卫这个国家的。”

    “听上去很大很空是不是?可是我们的的确确就是这样想的,头掉了不过是个碗大的疤。我若是死了,红英便终身不嫁,带着我的份去征战沙场。”

    “红英若是死了,我也不会再娶,带着她的份去守住每一寸国土。”

    吴江说着,眼神有些悠远起来。

    顾甚微这会儿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明显与平时不同的成熟与稳重,她此刻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吴江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没有办法讨回公道?需要翻天覆地?

    顾甚微觉得自己的嗓子眼有些干涩,她突然很想要咳嗽,她不动声色的从袖袋里摸出了一颗梨膏糖来,塞进了自己的嘴中。

    这世间不怕大仇难报,就怕无可奈何。

    梨膏糖的辛辣冲淡了已经涌到喉头的沉重,顾甚微觉得自己又能继续当这个听众了。

    “虽然我们没有挂在嘴边说过,更加不会写什么锦绣文章吹嘘自己忠君爱国。可我知道,我是这样想的,红英也是这样想的。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为这个国家,奉献自己一切的。”

    “我一直这样想,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吴江说着,扭头看向了顾甚微,他憨憨地笑了笑,“其实我挺羡慕韩时宴的,他心中有大道,无论如何都要去走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