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睡梦猝然惊醒,翻身坐起,大口喘息,渐渐老去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出汗,在他的背部,许久以前的伤口附近,肌肉甚至有些痉挛。他的心砰砰直跳,以至于他把手放在了胸口,似乎那样就可以缓解痛苦。
这是拉曼接下皇帝命令后的第二天深夜。
窗外一片漆黑。
拉曼静静地坐在床上,直到呼吸平静下来,没有再试图入睡。接到王命之后,拉曼即刻采取了行动,全城戒严,五万禁卫军衣不解甲,随时待命,整座梵心城里一片肃杀之意。
发生血案的那条长街,从街头到街尾的商家百姓八百零三户共三千二百五十人,当日即全部被如狼似虎的禁卫军“请”到了官家问话。事情进展的很迅速且顺利,很快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了一个地方——好酒楼。
然而,事情到了这里就卡住了。好酒楼的老板无法抵赖那天最早的斗殴争端起自他的酒楼,但无论如何却不肯说出当日被重点怀疑的几个包厢里的客人身份。拉曼在听了报告之后,对亲手操办此事的儿卡尔平淡淡说了两个字:“动刑!”
他在黑暗静坐着,等待着,眼光停留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忽然,他寝室的门上轻轻响了两声,门外传来了他儿小心翼翼的声音:“父亲。”
拉曼深深吸气,本已放松的身体再度绷紧。
“进来吧。”
卡尔平推门而入,返身又关好了门,走到桌前点亮了油灯,昏黄的光线亮了起来,照亮了附近的地方,在房间深处,那张床上,身经百战的老人的脸,阴晴不定。
“吵醒你了么,父亲。”卡尔平走过去,低声道。
拉曼向着儿看去,那张年轻的脸庞上似乎也隐约有着一丝疲倦。他微笑了一下,道:“刚才我就醒了,没事。怎么样了?”
卡尔平在父亲的床头坐了下来,道:“连用了八个时辰的刑,终于说了。那天晚上,先后从从包厢里出来的有拉凯尔公爵、席娜小姐和德亚,而在他们包厢里的人是……”
他突然停下,附到拉曼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昏黄灯光之下,拉曼脸上的皱纹似乎一下深了许多。
房间了,父两相对无语。许久,卡尔平有些迟疑地道:“父亲,这件事牵涉太大,我们管不了的。”
拉曼默默无语。
卡尔平鼓起勇气,又道:“父亲,怎么说我们都是外人,无论怎样,都会得罪了我们得罪不起的人,后患无穷啊!”
拉曼只觉得口发干,就连自己说出的话,听起来都有些沙哑:“就这些了么?”
卡尔平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还有一件事,除了那三个暗订位的包厢,那个老板还留意到另一个不大寻常的包厢客人,听他形容,虽然衣着打扮不同,也没有预先订位,但很可能是……”
他又靠近拉曼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拉曼身突然一震,双眼精光大盛,讶道:“是他?”
卡尔平用力点了点头。
拉曼再一次地深深呼吸,眉头紧皱,苦思不已:“为什么他们都在同一个时间聚集到一个地方去呢?”
卡尔平道:“会不会是他们暗谈判,或是勾结起来?”
拉曼摇头,下了床,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道:“不可能,他们势如水火,已不可和解。如今若不是陛下健在,立刻便是天下大乱。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也会参合进去呢,他不像这么笨的人啊!”
拉曼说着,脸上尽是迷惑与担忧。
卡尔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父亲,你叫我找当日在场的禁卫军士兵问话,我都去问过了,其他的没什么,但我总觉得坎纳托大人的死,似乎有些古怪。”
拉曼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道:“怎么?”
卡尔平道:“虽然士兵们对那些流氓恨之入骨,但依他们所说,当时的凶手,我是说那个蓝衣人本来已经扔下武器,放弃抵抗,却在坎纳托大人转身后,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坎纳托大人身上时,用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把断剑突然刺杀了坎纳托大人。”
拉曼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说的‘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把断剑’,这是什么意思?”
卡尔平道:“这正是我疑心的地方。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士兵们注视着坎纳托大人要如何下令,其他的流氓们注视着坎纳托要如何发落,却没有一个人看到那个蓝衣人究竟是从地上捡的,还是从身上拔出的一把断剑,突起发难,刺杀了坎纳托大人。”
拉曼沉吟不语,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一个秘密像一只黑色的毒蛇在他内心深处翻滚撕咬,令他痛苦无比。
“杀不杀坎纳托,这场斗殴的性质完全不一样,那几个幕后人不会不知道。”拉曼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像是生怕说错了天就会塌下来一般,“不杀,这只是普通械斗;杀了他,这就是公然蔑视陛下,形同造反。”
卡尔平低沉却有力地道:“是。”
“以他们几人的实力,加上互相牵制,决没有达到可以蔑视陛下的地步,所以这应该不是他们的意思。”
“对!”
“而以当时的情况论,那凶手再怎么白痴,也该知道在大群禁卫军士兵的包围,杀了他们的统领,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下场。”
“是。”
拉曼看着儿,一字一字道:“所以,若以常理论,那凶手也应该不会想杀坎纳托。”
“没错。”
拉曼在瞬间屏住了呼吸,眯上了闪着带了一丝冰冷的眼睛,说了下去:“所以说,一定是有人希望那个凶手杀了坎纳托,好把事情闹大。”
卡尔平不说话了。
拉曼凝视着儿,半晌,他缓缓移开身,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屋外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带着暗黑之心的妖兽,对着他放肆地、猖狂地吼了一声。
※※※
月十四日。
纳斯达帝国的官武将照例来到皇宫之外,等待着早朝。这一天所有人都按时到了,包括纳斯达帝国的三位王。
他们显得意外的低调,,各自远远隔开,站在属于自己的***。如果把暗黑法师那几个少数人也算上一派的话,那么这皇宫外广场上的百官,似乎已分成了四派。
除了一个人——拉曼。
皱纹爬上了脸庞,霜华侵占了双鬓,仿佛看见岁月从他身上流逝。
背弃了祖国,灵魂叫做孤独,寂寞成了影。
也许只有那一双眼眸,还未屈服。
他独自一人站在场地央,面无表情,只看着眼前这一座巨大而华丽的宫殿。
那一位住在里面并渐渐老去的老人啊!
这是第三天了,巴兹下令他彻查“梵心血夜”的第三天,他虽然没有回头,也感觉得出有无数猜疑的目光在他背上留连不去,如针,如刀!
一直以来,从拉曼投靠纳斯达帝国开始,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苍云走廊的战事上,但在玛咯斯大会战结束后,他跟随巴兹回到梵心城,却一直没有溶入帝都官场之。
他就像一位不速之客,为人们客气而冷淡地排斥,只好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一切。
直到,那一个人,站到他的身旁。
“伯父。”
拉曼身微微一震,但脸上神色丝毫不变,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黑袍男,眼闪过复杂难明的情绪。
“伯父,”暗黑法师又一次的叫道,他的音色有难得一见的温暖,“你还好么?”
拉曼没有说话,看着暗黑法师,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在这个夏日的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晨光这个黑色的身影依旧孤独,仿佛永恒,只有他手那一支黑色的暗黑法杖,陪伴着他。
“今天是第三天了,”夏尔蒙凝视着拉曼,关切地道:“伯父你调查的事,可有头绪了吗?”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拉曼却在片刻之间,感觉到身后那些无形的目光突然变得灼热。
拉曼笑了笑,平静地道:“此事陛下曾有严令,非他许可,不可向外泄露一字。”
夏尔蒙注视着他,手暗黑法杖上的白色宝石似乎闪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对着拉曼微笑了一下,走了开去。
他又是孤独一人了。
身后的目光,无形却无数的敌意,如烈火,如怒涛,冲向了他。拉曼面无表情,却屏住了呼吸,握紧双拳,直到指甲陷入肉里。
阿利耶眼看着暗黑法师走了回来,他的目光越过了那黑色的身影,在拉曼身上流连了一下,那个老人此刻看来,竟有着几分凄凉。
夏尔蒙走了回来,在阿利耶等人面前站定,在那一个瞬间,阿利耶似乎看到在暗黑法师黑色而深邃的眼睛,闪过了一丝犹豫。
然而,他终究没有再回过头去再看一眼,他只是紧紧握着暗黑法杖,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那一片高高在上、壮阔无垠的,夏日的天空!
“叽呀……”
沉重厚实的宫门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发出刺耳的声音打开了胸怀。从门里走出了一个宫官,他环视皇宫台阶下肃立的所有官员,大声道:“陛下有旨,百官在此稍侯,宣拉曼伯爵大人觐见。”
拉曼深深呼吸,迈开脚步,踏上了面前那道台阶。
“拉曼大人。”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叫唤,拉曼缓缓转过身,只见纳斯达帝国大王克里斯汀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伯爵大人,我怎么看你似乎有些紧张呢?”
拉曼一扬眉,道:“殿下你……”
克里斯汀挥了挥手,不让他再说下去,微笑道:“我知道你还在为三天前父王在朝廷上说过若无结果就自行了断的话而担忧,其实大可不必。说来自你投诚我们纳斯达帝国以来,父王待你如何,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嘛,”
说到这里,克里斯汀脸上笑意更浓,语气更是亲切,道:“所以你根本不必多想,查出什么就说什么,如实上报就是了。当然了,如果有一些无关大局甚至乌虚有的东西,就不要说了罢。”
拉曼嘴角动了一下,看起来却像是抽搐。他望着面前这位尊贵而平易近人的王,从他温和的笑容却分明看到了一丝冰凉,直寒入了心底。
“啪、啪……”
稀落的鼓掌声响了起来,两人同时看去,只见三王希拉尔殿下拍着手掌走了过来。
“说得好,说得好。”希拉尔满面笑容,走到大哥身旁,与克里斯汀对视一眼,二人俱笑,兄弟和睦之情,众人全都看在眼。
“拉曼大人,”希拉尔诚恳地道:“刚才我大哥的话都是真心话,也是很有道理的,你说是么?”
拉曼慢慢点头,涩声道:“是。”
希拉尔微笑道:“其实我也没其他意思,只不过是想向大人你表明,就算父王真的怪罪下来,我们兄弟也一定会为大人向父王求情的,所以请大人尽管向父王言明事情真相。当然了,若实在是查不出什么来,大人也只管放心直说,一切有我们兄弟担着。”
他笑着转向克里斯汀,道:“你说呢,大哥?”
克里斯汀眼尽是笑意,道:“正是。”
希拉尔又转过头,向着身后那一个渐渐行近的高大身影,道:“那你呢,二哥?”
乌勒王没有笑,他古铜色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意,以至于他强大的气势完全笼罩住了拉曼的身。
“你说的对。”
乌勒王冷淡而坚决地回答了希拉尔,但他的目光却盯着拉曼,然后抬起他的右手,放到了拉曼的肩头。
“拉曼大人,你尽管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凡事有我们兄弟三人在这里担着。”
一只手有多重呢?
拉曼看着乌勒王,感觉着他放在自己肩膀的大手微微的热度。
所有的人,都看着场的拉曼,还有站在他身前的三位王。从后边看去,不知怎么,这三个王族的兄弟,似乎成了一道无边无际的高墙,围住了那个老人。
夏天清晨凉爽的风,吹过宫门前的广场,阿利耶看着拉曼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皇宫,下意识地向黑袍男看去。
那个人却依旧昂首看天,面无表情。
这一等,仿佛就过了几个世纪。
当宫门再度发出声音时,所有人的心都砰然而动。
有多少热血冲上头顶,有多少拳头暗紧握。
又有多少人,屏住呼吸。
那官走出,站定,深深呼吸,面色微微苍白,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这个广场之上:
“陛下有旨,百官退回,另宣夏尔蒙公爵觐见!”
黑袍男霍然回头。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一样,广场上所有官员的目光都落在了黑袍男的身上,就连在他身旁的众人,也忍不住望着暗黑法师的脸,猜测着他的心情?
只是,隐藏在黑暗里的心灵,又有谁能真正看清?
在所有人的目光,夏尔蒙回过头,他身后的阿利耶、杰拉特还有青瞳立刻都靠了上来。暗黑法师低声交代了几句,三个部下一起点头,脸上同时掠过了异样的神情。
夏尔蒙转过身,向着皇宫大门,慢慢地走了过去。
身后的目光,有惊疑、害怕、思索、憎恨,却没有一道,哪怕一道也好的关心。
他抬起头,握紧了暗黑法杖,仿佛在这个时刻,他已习惯用黑暗来对抗孤单。
※※※
这一片华丽壮观的宫殿楼阁,他已来过了许多次,跟随着官穿行于皇宫之,夏尔蒙的眼光却还是流连其上。
这里,不就是权力的源头么?掀开一切的外表,这里所有的东西,不都是依靠着权力才能够耸立的么?
走过宫殿,穿过拱门,行进在弯弯曲曲的回廊,奢华的皇宫此刻这般宁静,悄无人声,只有从远处隐约传来的流水鸟鸣声。
“陛下他现在在哪里?”暗黑法师突然开口问道。
那官似乎吓了一跳,很明显的他对身后这个大名鼎鼎的暗黑法师有着与普通人一样的畏惧,在稍稍迟疑之后,他才道:“回禀公爵大人,陛下身体抱恙,正在寝宫休息。”
夏尔蒙目光闪了闪,淡淡道:“刚才进来的拉曼大人呢,也在那里吗?”
那官点了点头,道:“是,拉曼大人已进入寝宫很久了。”
夏尔蒙不说话了,他黑色的身影闪动在这个夏日的清晨,犹如一个幽灵。
巴兹的寝宫在皇宫深处,夏尔蒙跟着官走着,以前他也来过这里几次,他很清楚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就是寝宫的所在,但他不知道的是,在前方会有什么等待着他?
拉曼,究竟查出了什么,又向巴兹陛下禀告了什么呢?
寝宫的大门,终于露出了一角,只要再转过了前方的一个拐角,就可以看见全貌了。就在这时,夏尔蒙突然停下了脚步。
前头的官没有发觉,依旧向前走着,走了几步才发现不对,回过头讶道:“怎么了,夏尔蒙大人?”
夏尔蒙没有回答,他黑色的瞳孔突然发射出冰冷的锐芒,冷冷地看着那个拐角,不,是看向那个拐角后的气息。
一股浓烈的温和纯正的光明气息,在那个拐角后不远处,静静地散发着,甚至于在没有看见那人之前,只凭着这股气息,就让人感觉到他的和蔼、宽容,就让人相信他是一个光明的使者。
这是夏尔蒙生平第一次遇见如此纯正的光明系的人物,就算没有见到那人的样,夏尔蒙也依然感觉的出来,只因为,他与那人,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两个极端。
光明与黑暗的气息,在这个小小的拐角处,在两个人只相差几步却看不见对方的距离,尖锐地对立着、翻涌着、排斥着。
“胡斯托夫,还是罗伊?”暗黑法师看着那个拐角,冷冷地道。
那个官忽然张大了嘴,再也没有合上。
微微的脚步声响起,缓缓地,有人从拐角后走了过来,他每一声的脚步落地都轻松自然却丝毫不乱,显示着那人深厚的礼仪修养。先是白色的影,然后出现在了眼前,是一个老人。
他的头发完全的白了,像雪一般,没有一根黑发或者灰发,整整齐齐地拢在头上,一丝不苟,他的眉也是白的,很长,在他的脸颊两侧微微垂下,但他的眼睛却完全是年轻的,那么明亮而清澈,而他的脸庞竟然没有皱纹,一如年轻时的模样。
他露出笑容,果然是那么温和,犹如一阵微风吹过人们的心田:“我是罗伊。”
夏尔蒙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角仿佛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个看似温和的老人,却是当今欲望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大法师之一。从很早以前,在他还是一个无知而好学的少年时,就已经听过这个名字。那时,人们把这个叫做罗伊的老人和另一个名叫胡斯托夫的大魔法师,以及他曾经敬爱的老师修肯长老,并称为欲望大陆三大魔法师。
曾几何时,一个少年心最大的,不过就是想成为与他们并肩的人,可是……
夏尔蒙忽然冷笑一声,黑暗的气息仿佛从他手那只暗黑法杖喷涌过来,阻断了往事回忆。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几乎已是传说的人物,从他的身上散发着如此强烈的光明气息,甚至连当初玛咯斯王国的修肯长老也有所不及。
夏尔蒙知道原因所在,在很早以前,他就曾听说过,三大魔法师,罗伊以天纵之才,却完全放弃其他各系魔法的修习,而把全部心力都集到光明系魔法的研究。也正因为这样,他在光明系魔法上的造诣远远超越了前世所有的魔法师,人们甚至敬畏地尊称他为光明女神在世间的唯一代表。
只是,这个传说的大魔法师,却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暗黑法师克制住自己本能深处对光明气息的厌恶,微微点头见礼,但心却在片刻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
罗伊微笑,对面前这个被世间无数人视为邪恶化身的暗黑法师,他却似乎没有任何的反感,含笑道:“你就是我的朋友修肯,他最出色的弟么?”
夏尔蒙有许久、许久没有听到“修肯”这个名字了,在他的心,此时掠过了一丝奇异的感觉,像是旧友重逢,又像往事回放,只是他却终究没有也不会让自己沉迷于此,他只是淡淡的、平静地道:“修肯长老一向正义凛然,他早已不认我这个弟了。”
罗伊深深看着这个浑身上下充满黑色气息的年轻男,道:“不会的,我很了解他,我的朋友修肯,就算你如何反叛,他一样在内心里以为你是他最好的弟的。”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一向慈和的眼此刻仿佛也带了些奇怪的情绪,似赞赏,又似讥讽。
“这与正义无关!”这个大魔法师淡淡地却是很肯定地道。
夏尔蒙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像是一个孤独却坚决的堡垒,不曾从自己阵地上退却半分,罗伊也微笑着,看着他。
这个回廊里,吹起了轻风。
“二、二位。”一个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怯弱响了起来,“陛下还等着召见夏尔蒙公爵呢,是不是……”
罗伊转过头,向着那个此时不知如何是好的官,温和地道:“我就是刚从巴兹陛下的寝宫里出来,特地来迎接夏尔蒙公爵的。我已经和陛下说过了,就由我带着公爵大人去觐见陛下,你辛苦了,就去休息吧。”
那官怔了一下,连忙点头,道:“那就麻烦您了,罗伊大法师!”说着回头快步走去。
罗伊看着那官远去的脚步,忽然向夏尔蒙微笑道:“他似乎很害怕和我们站在一切啊。”
夏尔蒙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他是害怕和我站在一起。”
罗伊笑了笑,把手一伸,道:“我们走吧。”
夏尔蒙看了看他,与他并肩走去,走向那个皇帝的寝宫。
这个时代里,欲望大陆上数个最出色同时也是最有名的魔法师的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在纳斯达帝国梵心城里的皇宫之。
“我上一次见到修肯时,已经是在十年前了。”罗伊缓缓向前走着,唇边泛起了淡淡微笑,仿佛记起了往事,然道:“那个时候,我们在他的大法师塔里见面,互相取笑对方变做了一个糟老头。然后,他走到窗前,指着在广场上一个男孩告诉我说,不管怎样,他这一生有一样东西是一定胜过我的,那就是他有一个最出色的弟。”
夏尔蒙面冷如霜,默然不语。
罗伊看了看他,淡淡地道:“他说的很对,在这一点上,我永远都胜不过他了。”
年老的皇帝躺在他的床上,寝宫里轻轻飘着的檀香发出让人舒心的香味,却没有令他的眉头松开半分。这个寝宫里,除了他,就只有拉曼站在他的床前,微低着头。
巴兹看向那个大门,忽然道:“罗伊应该很快就会和夏尔蒙一起来了吧。”
拉曼站在那里,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巴兹转回头,目光在拉曼身上停留了一下,淡淡道:“你好象有些紧张啊。”
拉曼抬起头,看着这个渐渐老去的老人,他枯槁的面容之上,那双眼睛却依然明亮。拉曼又一次低下头,道:“没有,陛下,我没有紧张。”
巴兹微微松开了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但拉曼并没有看见。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两个魔法师的身影,出现在轻烟背后,远远看去,似乎带着一点朦胧与模糊。巴兹的目光看了过去,停留在那个黑色的身影之上。
夏尔蒙向里走着,逐渐看清了这个许久不见的皇帝的容貌。他深深看着皇帝,然后在他的床前跪了下来,
“陛下!”
巴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黑袍男,那一刻的沉默仿佛就是永恒,夏尔蒙面无表情地跪在原地,但在黑袍之下,全身的肌肉都一分一分地绷紧。
“起来吧。”皇帝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个房间里的沉默。夏尔蒙缓缓站起,退了一步,却发现与他一起走来的罗伊很自然而随便地走到皇帝床前,坐了下来。
仿佛是发现了他的视线所在,巴兹淡淡地道:“你还不知道吧,罗伊大法师其实是我的亲哥哥,这个纳斯达帝国的王位,本来是由他来坐的。”
夏尔蒙一向平静的脸上此刻也变了变,但站在一旁的拉曼却没有什么反应,看来是已经知道了。
罗伊笑了笑,道:“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提这个,我对治国之术一窍不通,由你来当皇帝,那时不管是父王还是朝大臣,可都是普天同庆呢!”
巴兹与他这大哥的感情似乎颇好,此刻也微笑了一下,仿佛连他苍老的脸上也有了些光彩。夏尔蒙看着这个老人,忍不住地想着:
这一条权力之路,当真令人如此容易衰老么!
巴兹把笑容慢慢收起,看向夏尔蒙,道:“夏尔蒙,你可知道我今天把你单独叫来,是为了什么吗?”
暗黑法师抬起了眼,迎着这个老人尖锐明亮的眼神,在他苍白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
“请陛下训示。”